柳连溪的话在她的脑海中乍响,元惜春不敢置信,黑色衣袍上的血渍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那是沈流炤吗?

    她也不知道。

    曾经的他是那样的高傲和意气风华,少年意气的同时又分外心软,哪怕是在西州的十年也未让他变得冷酷起来。

    元惜春本以为自己应该会是讨厌他的,这样一个出言不逊、脾气又臭的人,谁会喜欢。可实际上在那层刺人的表皮下,他仍然是一个赤诚而认死理的少年。

    他把我当做师姐。

    元惜春攥紧了手指,看着柳连溪的双眼低声说道:“我倒数三下,你就赶紧往后跑,不用管我。”

    柳连溪猛地抬头:“你疯了,这么多凶残的魔物,你要自己冲上去救人?”

    “总要去看一眼,我才能安心。”她的目光斩钉截铁,鉴定而不可摧。

    柳连溪败下阵来,他思索了片刻,从丹田里祭出了一副卷着的画卷,卷轴的表面上精心绘刻着万里山河。

    “这是一次性的天阶法宝,上面刻画着的是东洲大致的地图。”他将画卷一一展开,咬咬牙道,“用灵力撕毁后能带我们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不过机会只有一瞬,要抓紧!”

    元惜春看了一眼,如释重负般地将它推了回去:“你有保命手段,我就放心了。”

    她想了想,语气忽而郑重起来:“柳道友,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帮一个忙。我会吸引开所有魔物们的视线,并且尽可能地弄醒那些还活着的修士。如果你还有一些余地的话就尽量把他们都带出去吧。”

    沈流炤她要救,其他人她也要救。

    天外魔物们休想在她这得到一点好处。

    柳连溪点了点头,严肃道:“元道友,还请放心。我会尽全力的,毕竟这也是在下的意愿。只是你自己是否有逃脱的方法?”

    他的眼里忧虑重重。

    玉简里发出的消息还未得到回复,他们孤身于此,处境难明。

    元惜春笑了笑:“放心,我自有办法。”

    她的目光冷冷地凝视在高台之上。

    殷长御面色平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剑柄的手却微微颤抖,差一点他就要冲上去了,可心魔仍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强迫着自己站在原地,装作无动于衷远远看着的样子,从前是局中人,现在却是局外人。

    他的唇抿得发白。

    地低深处的灵气却悄然而起,浓郁的生机像是洪流一般冲刷进了灵脉里的每一个角落,元惜春站在灵气的中心,彻底洞开了自己的丹田。

    “风灵,很抱歉啊。”

    生机飞快地流逝出去,她的发间凝上了一缕沉重的灰白,盘旋在高台之上的魔物们齐齐一顿。

    它们虽然没有眼睛,却仿佛有成千上万道的视线直勾勾地投了过来,贪婪凶残的意味不言而喻。

    多么好的猎物。

    风灵呆呆地漂浮在她的气海中,不知所措,它能感觉到主人的生命气息变弱了,它手忙脚乱地保留下残余的生机,有些不忍地看着那些美丽的光点流逝出去。

    “主人……”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

    “别担心,风灵。”

    她安慰地笑道。

    台下的灰白影子们蠢蠢欲动,却被高台之上的存在强行压了下去,旋即那些厚重的灰云们不容置疑的缓缓降落。

    在强大魔物们离开的瞬间,有些细小的灰影身形一动,追着一缕生机悄然离去,高台之上只剩下了零星的灰白之影。

    机会来了。

    元惜春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暂缓了体内生机的流逝,转而跃上了高台,手中的灵力蓄势待发。

    魔物们被残酷地绞杀在了高台之上。

    她俯身抱起了那身着黑袍之人,他的身体很是消瘦,像一片轻飘飘的浮羽,被血浸透的面容下依稀可见那精致的眉眼,灼如朝阳。

    “师姐,你来了啊。”

    沈流炤费力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神情恍惚。真好,死之前还能再见师姐一面,他才不要这样脏兮兮的去见她呢。

    “嗯,是我。”

    有人回应了他。

    沈流炤骤然睁大眼睛,他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语调都变得急迫起来:“我不要你来这,你快走!”

    血肉模糊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噬咬的痕迹之下隐约可见一截森然的白骨。

    元惜春抿了抿唇,伸出手覆盖上了他的双眼,温热的手心下是一片纯然的安宁,沈流炤的手指微松,眼睫不安的轻轻扫动。

    漆黑的世界里,他听见师姐温柔有力的声音,她说:“沈流炤,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你给我活着出去!”

    殷长御看着那高台之上的两人,目光有些怔然,他抚上胸口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正在丝丝缕缕的疼。

    为什么会疼。

    “剑主,不会吧?”

    “你居然不知道她是为谁而来的吗?”

    “她可是为了沈流炤而以身犯险的哦。”

    吵闹的声音喋喋不休。

    他垂下眸子:“你们当初就是这样对她说的吗?”

    如此杀人诛心。

    “心魔”笑了笑,阴森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就是现实啊。剑主,连你都会痛,何况她呢。”

    殷长御闭上了眼,极力维持着心绪的起伏。

    “心魔”却不怀好意的继续发问:“剑主,不妨我们也来打个赌吧。例如你和那人同时面临险境,你猜她会第一个选择谁呢?”

    ……

    殷长御没有回话。

    他长久地看着高台之上,看着她将沈流炤妥善安置,看着她一步步将众人唤醒,看着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所有回转过来的魔物,于生死间疲于奔命。

    眼底的情绪沉涩起伏。

    半响,他低声道了一句:“我不需要她做出任何选择。”

    阿元已经有了新生。

    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再一遍又一遍地困扰她呢,无论是怎样的结局他都已经做好了承担的准备。

    “是吗。”心魔有些遗憾地悬浮在半空中,假惺惺地祈愿了几句,“那么就只能祝剑主您好运了,我们还是很期待的能和您再次会面。”

    它的身形骤然消失,像是生怕有一剑再捅了上来。

    殷长御此时无暇顾及,只是将自己的视线从幻境里收了回来,他沉默地看了看握在手中的太衍剑,在它哀泣的颤鸣音中手腕一转,然后将剑尖对准了自己。

    幻境的另一面里,灰白影子们死气沉沉地围了上来,哪怕是躲得再及时也会不小心被它们擦肩而过。

    血肉尽失。

    而被绞杀的魔物们只要还剩下一点细小的灰影,只要能接触到新鲜的血肉,它们又能迅速地成长起来,源源不绝。

    柳连溪匆匆地祭出一只笔将幸存的修士们点进了画里,将他们变成了山水间纵情挥洒的一点墨笔。

    裂缝吞吐魔光。

    魔物们有目的的直奔柳连溪而来,它们的攻击大部分都被元惜春拦下了,余下的几击却是直直地朝着那画卷而去,带着摧毁的意味。

    元惜春咬紧牙关:“还不行吗?”

    “不行。”柳连溪矮下身子,抱着画卷就地一个翻滚,惊声叫道:“它们都在攻击画卷,我找不到使用灵力的契机。”

    她喘了喘气,停了下来。

    元惜春冷然的看着乌泱泱的灰云,举起了手,血水沾湿了衣襟:“十息,可以吗。”

    柳连溪连忙称应。

    她的眼神陡然凌厉,乌瞳里亮起了神秘的墨绿符文,符文转动着将四周的一切悍然静止,除了柳连溪。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裂开了画卷。

    然而他们并没有被传送出去,柳连溪一下头晕目眩,呆呆地站在原地。

    完了。

    是法宝藏太久,过期了吗。

    十息快要到了,元惜春回头却发现他们还停留在原地,眉头深深皱起:“怎么了?”

    “不管用,画卷不管用。”柳连溪惨白着脸,颤颤巍巍道。

    魔物们的影子动了动,从静止中挣脱了出去,它们盘旋在通道的上空,看着他们徒劳的举动发出了尖细的笑声。

    空间规则于此地无用。

    原来这就是是幻境。

    “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最可怕的存在甚至可以规则自成一体,一念颠倒众生。”

    元惜春的目光微凝,忽然想起她曾在藏书阁里看到的有关于顶级幻境的传说,轻盈的铃铛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对,还有摄心铃。

    瑶池供奉的三大道器之一,作为能够操控心幻的顶级法宝,神威莫测,在同一方领域内没有任何一个其余的幻境胆敢挑衅它的地位。

    她当初与瑶池交换时,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枚道器曾经出现的地方不太正常,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在这种地方使用它。

    只是催动它的那个人修为必须在入道境之上且度过真灵劫,否则使用者极易被摄心铃本身的幻境蛊惑,深陷其中,难以逃脱。

    她转头问道:“柳连溪,你过了真灵劫吗?”

    “……没有。”

    柳连溪欲哭无泪,真灵劫也是要看机遇的,一直不来找他,他也没办法啊。

    元惜春咬咬牙想要强行催动时。

    眼前的场景却好似晃了一晃,她的心神顿时绷紧像是在被什么拉扯着一样,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她下意识地抬眸,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白袍墨发,一如当年。

    然而他清淡的面容却是如水般流淌的悲伤。

    变化不过一瞬,一切再度复原。

    幻境之外。

    殷长御弯起了唇,从自己划开的胸口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片纯白的真灵,鲜血汩汩而落却并未污浊它的光彩。

    他顾不得自己胸前敞开的伤口,只是怔然地看着它飞进了幻境之中,连身上的余温也仿佛被它带走了一般。

    殷长御能清晰地听到好像有什么崩断的声音。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目光虚无地对着那个根本看不到他的人轻声说道:“真好,我还给你了。”

    明明他是在笑着的,可为什么他会如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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