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已定下了带队之人。”夕痕犹豫了一会儿,拦住他低声说道。

    殷长御回望过去,眉心剑痕深刻如血,灯火在他的身后飘摇,一双眼眸沉静如水,他唇角微弯:“他们之事,与我何干?”

    他愿意来西洲也只是他愿意而已。

    正如他现在想要为一个人前往药都一样,二者没什么区别,一切都出自于他个人的意愿。

    “你还有什么事么?”

    夕痕沉默片刻道:“并无。”

    其实他只是想说自己是这次的带队人罢了,若是殷长御想去药都,不如让自己留守,如此方好交代一些。

    殷长御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指出了一个容不得他回避的残忍事实,“夕痕,你的修为又倒退了。”

    所以你才不能避开我刚才的那一剑。

    “瞻前顾后并不是你的性格,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让我想杀的欲望,但若是十几年前的你,或许根本不能从我的手底下活着出去。”

    夕痕忽然想起从瑶池前往西洲,差点被截杀时他居高临下望着自己所说的话,可能是幸运,也可能是不幸。

    毕竟殷长御下手是真毫不留情,算计之仇压在心底记了那么多年,从未有一刻忘怀过。

    他神色茫然,望着月色长叹:“你究竟修的是什么道呢?”也不知是问别人还是问自己。

    殷长御无视了他的话,回到了自己的帐子中,帐子里一片空寂,什么也没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看了一眼,抽出了枕头底下压着的另一把玉色长剑,剑身中央有一处被修补的痕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它被补的很是完好,剑身不染尘埃,可见主人十分爱护。

    殷长御指尖划过那一丝断裂之处,眼中的神色起伏不明,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其佩在了腰间,转身掀开了帐帘。

    “他们都说你修了杀戮道。”

    夕痕站在帘外,看着他的举动,忽而低沉地说了一句。

    殷长御笑了,嘴角的弧度依旧冰冷,眼里翻滚着妖异的血色,他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写满了无所谓:“你不是知道么,不过是不敢承认我入魔罢了。”

    “值得吗?”

    殷长御收敛了神色,忽视了耳边心魔不断叫嚣着的疯言疯语,歪头看他:“你为月濯得罪我们就值得了?”

    若不是看在同为西洲的份上。

    他都想提着眼前之人的头颅,顺带捎上另一个,再直奔药都。

    夕痕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殷长御揉了揉眉心,剑尖出鞘,斩断了灰白色的帘子,帘布落下遮挡了他们的视线,旋即御剑而起。

    “不想死,就滚开。”

    他实在没心情和瑶池的人说话。

    夕痕眼见着天边的小点逐渐消失,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衬着那些细细密密的血痕更为触目惊心。

    他缓了一会儿,抹去脸上的伤痕,这些还是不要让月濯看见好了。

    夕痕仔细回想着那一股浓烈的杀气。

    那一瞬间他是真觉得殷长御要杀了自己,可后来又忍住了,夕痕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下意识地揣测其中的意味。

    不是不敢杀,是不能杀。

    登仙路与其说是成全了他的执念,倒不如说是彻底将他放在了悬崖两边,由杀戮来抉择他的道应去往何方。

    “师尊?”

    夕痕骤然清醒,下意识地回应了出声之人,他神色温柔地听着身边人的娇声笑语,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无边月色中,他真切地听见了自己心中涌上来的苦楚。

    殷长御还有机会得到圆满。

    可他和月濯有朝一日真能得到两全吗,没有逍遥道的束缚,亦没有人与魔之间的种族分明,夕痕不愿去想。

    “师尊,我不在乎,月濯只享一时欢愉就好了。”

    她明白他心中的忧虑。

    月濯依偎在他的怀中,悄悄搂紧了他,从臂弯的间隙中流淌出来的一缕雪白月光,深深地映在了她的心里。

    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自己皎洁如明月。

    因为月濯亦不愿意成为锢死自己心爱之人的残忍束缚,她宁愿自己承担这其中所有的罪过。

    夕痕默然无言。

    他只道:“月濯,这些事我来想就好。”

    夜色覆盖住了他们相拥的身影,白昼从遥遥天边升了上来,温暖的光芒重新洒落在了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之上。

    药都则刚刚苦熬了一天一夜。

    阵法仍在不停地运转,灵石如溪水般流逝,魔蛟无精打采地垂在半空之中,身上的血肉都被烧灼干了。

    元惜春眼也不眨地斩杀了一个又一个不经意间被魔物们攻破了识海的修士,深深的疲倦涌上了四肢百骸。

    没有一刻不停歇的杀戮。

    唯一的好处是她似乎摸到了突破的边缘。

    天通老人胡子打颤地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吸收着灵石里的灵气,好一会儿脸色才将将好看了些。

    “再这样下去,老夫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和炼丹可不一样,炼丹是他的爱好,打打杀杀什么的可不是啊,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幸好它没再搞出什么大动静了。”

    黄灵也在一旁大喘气,两手有些脱力,她的灵气是损耗最大的,为了鼓舞士气,她要不停的引发天地灵气的共鸣。

    魔物们狡猾的很,一有空隙就有机可趁。

    元惜春清理干净场地后,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翻滚着的雷霆,天地的威势仍是在不经意间削弱了下去。

    仿佛有谁在牵制着祂。

    这让她想起了记忆中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按理来说天地意志是不会无缘无故被压制的。”

    天通老人也登上了城墙。

    裂隙已经不再继续扩张了,一切风平浪静,已经有修士在问要不要尝试封印它。

    元惜春抿了抿唇,问道:“你们有见到过那位魔主出手吗?”

    他们一开始以为那条魔蛟就是魔主,气息如此深厚,缰绳的存在打破了他们的认知,它背后的操控者依旧从未露面。

    众人面面相觑,猜测道:“或许是忌惮天地意志?”

    元惜春摇摇头,决定将阵法外的修士召回。

    有人不理解,想要说些什么。

    “传令下去,做好迎战的准备吧。”天通老人转过了身,脸上阴云密布,他强势地打断了那人的话语,语气沉沉地再一次重申了她所说过的话。

    可分明形势一片大好。

    有修士不满:“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天通老人放出了自己的威压,冷声道:“就凭我现在是城主,战即时刻不愿意听候我差遣的人,通通都给我滚出城去,从此别再想踏进药都一步!”

    城主令悬浮在半空。

    药都各大宗门的修士都站了出来,俯首称臣,天地契约之下,他们奉此令为尊,生杀夺予,莫敢不从。

    ……

    黄灵站在城墙上,一脸神情恍惚。

    她看着站在城墙下的府主父亲,率领着众修士大声喊道:“金镶府在此,任凭城主差遣!”

    他偷偷给自家闺女使了一个眼色,志得意满地站在众修士的前方,就差告诉别人城墙上的那位就是他闺女了。

    “干的不错,有出息了!”

    黄灵默默掐断了传音,无言地望了望身边那个威风没多久就神色萎靡了下去的小老头,他怎么就是城主了呢。

    “……师叔传给我的,难不成我还能拒绝吗?!”天通老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解释道,“只是没想到还真有能用上的一天。”

    “对了小友,你刚才说的消息是真的吗?”天通老人焦急地问道,正是听闻了此事,他才决定用城主令强行压住药都里散乱的人心。

    “什么消息?”黄灵警觉了起来。

    元惜春冷静地收回了自己放在雷霆上的视线,说出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那个最为不好的猜想。

    “你们知道殿主曾经为什么要以身合道么?”

    天通老人大骇,几乎想捂住她的嘴巴,这种事轻易可说不得啊,一说出去绝对天下大乱了。

    他使劲摇头,给她打眼色。

    黄灵心中的好奇心愈发被勾引了出来,这种埋藏了上千万年的隐秘之事,她真的特别想知道,脸上的高冷之色瞬时就维持不住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告诉我吧。难道还有尊贵的金镶府少主不能听的事么?”

    她可是连殿主的事都知道一二呢。

    元惜春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惜天通老人十动然拒,两难之下,她只得隐约地透露出了一句:“大抵是天地意志吧。”

    黄灵满头雾水。

    隐隐藏藏的,这和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天通老人松了一口气,在城墙底下发现了无处鬼鬼祟祟偷听的耳朵,看来有很多人都对此分外好奇。

    可惜,他就是不告诉你。

    天通老人吹胡子瞪眼地把他们赶了回去,再次回到城墙时眉头都拉了下来,唉声叹气地问道:“小友,若是当真如此,该怎么办啊。”

    元惜春也很是头疼。

    良久,她望着远方昏暗的天际,思绪沉沉,那儿正是无色海蛰伏的方向。

    她眼睛微眯,轻声说了一句:“那便战吧。”

    只是世间可能不会再有这样一位殿主了。

    至少她不是。

    元惜春决不会再做出与过去相同的选择,她更希望彻底地终止这一切。

    “咚”的一声轻响。

    玄妙而又蕴含着莫大的威能。

    看不见的涟漪从天裂扩张的地方散发了出去,在短时间内席卷了一切,万物的光阴都仿佛被停滞了一般。

    天裂中传出了一声嗤笑。

    “现在也该轮到我们活动活动手脚了吧。”

    相忘魔域终究是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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