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泗年踉跄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被他一直以来认为是废物的儿子拔出了剑。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没有资质的凡人如何能在长久岁月里又生出根骨,古往今来从没有过凡人能登仙的记载。

    秋兮长老看着他落魄的神色,低头叹了一句:“兴许是当年测错了吧。”

    “对,一定是测错了,一定是有哪里错了……”秦泗年不停地在心里说道,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下方安静的秦晏宁。

    片刻后,他颓然地坐了回去。

    太久了,久到他也不记得小时候的秦晏宁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苓娘是什么模样了。

    秦泗年忽然想到为什么不是在当初呢,如果是在那一年,是不是苓娘就不会离开他,不会那么决绝的跟着别人离去,明明他们曾经那样相爱过。

    他的神情恍惚,眼里溢满了怀念和痛处。

    霜寒的剑光如云烟幻境般消融,留在原地的却只有秦晏宁漠然无关的神色。

    他握着玉剑哪里都像他,又浑身不似他。

    秦晏宁无法与之共情,冷漠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一字一句道:“父亲,现在我有资格拒绝了吗?”

    “……可以。”

    秦泗年眼神复杂,他闭了闭眼道:“但我要你在青云大会取得前十,向我证明你并不比仙盟的人差。”

    他从首座上走到了秦晏宁的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走出了大殿,脚步萧瑟而又冷硬。

    临走前,他对苏柳道:“恭喜你,苏姑娘,你彻底如愿了。”

    秦晏宁不会再与苏柳有任何关系。

    殿门大敞,狂风吹着卷帘呜呜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气息,冰凉的雨水打在光洁的地面上像是有情人落下的眼泪。

    苏柳扯了扯嘴巴,轻声道:“你不是秦晏宁。”

    大殿里已经没有秦氏的人了,她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一句话。

    秋兮长老愕然。

    秦晏宁抿着唇,攥紧了袖子孤零零地站在了她们的对面,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

    苏柳看着他笑了,似是自言自语道:“你看,他们会记得我喜欢海棠花而来讨好我,却从来不记得你的喜好。”

    秦晏宁,他一点也不喜欢冷血的兵器。

    苏柳记得。

    她是曾经唯一一个向秦晏宁伸出手的人,在那九死一生的森然剑阵中。

    “苏柳!”

    秋兮长老喝到。

    苏柳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瓢泼大雨里,鲜妍的红裙湿漉漉地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光泽,赤红的鞭子在雨中狂乱飞舞着,似是要洗尽那心中挥之不散的沉郁。

    太傻了。

    为什么他们都不曾发现呢。

    秋兮长老面露焦急之色,想要强行把苏柳带回来,元惜春拉住了她,摇摇头道:“她既然是修士就免不了生离死别,让她静静吧。”

    有痛就会有悟,这是成长的必然经历。

    元惜春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晏宁,他的身上没有夺舍过后的腐臭气息,灵魂也是剔透干净的。他与这一切无关,反而承受了原主坎坷的命运,承受了更多的毒打。

    她问道:“秦晏宁,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秦晏宁茫然地想了想,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醒来时只有剑了。

    元惜春的眼神挪到了他的剑上,不得不说他刚才那一剑的确很惊艳,不像是没有拿过剑的人。

    这把玉剑也很眼熟,似乎是东洲烂大街的产物,她就压箱底了一把。不过他手中的剑身上还绘着一些中州的特殊纹饰,这就跟她记忆里的那把剑大不相同了。

    秦晏宁看到她在看着自己的剑,稍稍退后了几步,半响鼓起了勇气将剑捧到了她的面前:“我的剑有问题吗?”

    透如凝水的刃面悬在在她的眼前,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模样,元惜春愣了愣,笑道:“没有,这是一把好剑。”

    在所有入门的剑中确实是一把好剑,身为凡人的秦晏宁使用它再好不过。

    风雨渐歇,苏柳停下了手中的鞭法。

    她一步步从门外走了进来,逶迤的裙摆转瞬间干爽,她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首座,眼里落下泪来。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秦氏了。

    剑阵中她救了秦晏宁一命,两人却同时陷入险境,最后得秦家长辈相助才出,婚约即成。

    错在她,心软而又不甘。

    她亦没想到自以为是的分离竟是一场诀别,可让苏柳再选,她还是会去剑阵中救秦晏宁,还是会选择继续追寻自己的大道。

    苏柳无力地笑了笑,低声道:“阿宁,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让这该死的世家,束缚我们的世家通通消亡。”

    她转身,目光扫过身后的众人。

    元惜春看着她向自己走了过来,眼里似是燃着一团汹涌的火光,她说:“元道友,多谢。”

    她认得剑光中灵力的来源,苏柳感谢她给了秦晏宁一个挣脱秦氏的机会,无论是过去的他还是另一个被卷进来的无辜者。

    至少他们都有了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元惜春从她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从某一个点来说她们是相似的。她弯起了唇,眉眼柔和地笑道:“不需要谢我,因为这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不,你值得。”

    苏柳仍是朝她拱手行了一礼,眉眼英气:“元道友,青云大会不见不散。”

    随后,她向秋兮长老走去。

    ……

    元惜春看着她单独离去的背影,忽而问道:“秋兮长老,您现在不担心了么?”

    秋兮低声咳了一句,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前几次的失态,无奈地笑了:“总是要让她独自去面对风雨的。”

    苏柳出生于世家。

    她将来要走的道却与世家背道而驰,总会有这么一天,倒不如就在今日一并了结。

    天色渐晚,元惜春等人也打算回仙盟了。

    身边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诺大的会议殿中空荡荡的最终只剩下了秦晏宁一个人,他沉默地在原地待了会儿,抱着剑坐在了台阶上,身边是被雨打落的无数落叶。

    漆黑无星的夜晚笼罩在他的头顶,好像要将他完全吞没,远处喧闹的火光不属于他,他知道那里面是醉烂如泥的秦氏家主。

    他不想待在这里。

    秦晏宁眼睫颤了颤,心脏砰砰直跳着,他跑了出去,越过回廊,越过低矮的拱门,直到看见了远处朱红的高门。

    他一路跑着,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攥住了身前之人的袖摆,他的脑子一片茫然,唯一想的是:幸好,她还没走。

    元惜春感觉身后传来了拉扯的阻力,她回过头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

    崇意好奇地转头,旋即自动地放下师尊的衣摆,挤进了队伍的前方,他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句,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已经看透师尊的体质了。

    秦晏宁后知后觉地放开自己的手,明明是可以俯视她的身高,却好像是在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他的眼里有希冀的光。

    元惜春没问他为什么想要离开秦氏,只是在询问过秋兮长老的意见后,语气温和地对他说道:“走吧。”

    大抵是为了照顾他这个凡人,仙盟的队伍走的很慢。

    秦晏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耳边听到的声响都来自于灯火璀璨的人间,而不是那腐朽压抑的秦氏后院。

    他拉着元惜春袖子的手一顿。

    秦晏宁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他能亲眼看到这世间万物就好了,最重要的是还能看见他牵着的眼前之人。

    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暖。

    秦氏大宅里酒坛子落了满地,秦泗年撑着头坐在首座上,下方是丝竹靡靡之音。舞女的舞姿柔媚,他却没空欣赏,目光虚无地看向远方,兀自笑了几声。

    “离开也好啊。”

    秦泗年拎起一个酒坛往嘴里灌去,身子倒伏下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仙盟坐落于天都府的中心地带。

    连绵不断的城墙巍然耸立,黑曜晶的质地显地它在深沉的夜色中更为莹莹剔透,厚重中又透露出几分玲珑般的精致。

    秋兮长老拍了拍储物袋,紫金令悠悠地浮现在半空中,身上亮起的辉光与周围的阵法相合。

    一片更为宽广的天地展现在他们的面前,景致与白羽城的颇为相似,却更添了些自然的大道意蕴。

    秋兮长老将他们安顿好后就先行离去了。

    秦晏宁将玉剑妥善地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生涩地盘出了一个打坐的姿势,尝试着吸收灵气。

    他回想着仙盟中人教予他的心法,默默在心里背诵着,一切步入正轨时他的灵府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苍茫的气流,将所有灵气席卷一空。

    仔细看去,那股气流竟是由一个个神秘小字组成,看的久了便让人头疼欲裂。

    不知不觉中那股气流盘踞在了他的剑骨上,灵气每流转一寸,剑骨便生长一分,无人察觉。

    另一边的房屋里也在静悄悄地修炼着。

    崇意将灵气转了几个大循环又转了几个小循环,忍了又忍后才开口问道:“师尊,你怎么突然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了?”

    元惜春微微侧脸,有些疑惑:“好吗?”

    崇意目光幽怨,那可不。

    他就没见过师尊对一个人有这么温柔这么包容过的样子,除了他之外。

    哦不,他前几天还被师尊温柔的教训了一顿。

    元惜春想了想,陷入沉思。

    须臾后,她低声道了一句,眼里有一丝怀念:“大概是秦晏宁和太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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