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鹤羽正写着作业,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鹤羽,为什么这次考试这么差?”
鹤羽抓着手机,颅内一声轰鸣。她盯着那句话,心跳加速,冷汗打湿刘海粘在脸上。
“老师,他们在群里传答案。”
……删掉。
“老师,这次考试没有人监考,他们……”
删掉。
“老师,是我的问题。”
“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离高考就只剩几个月了!”
“我知道了,老师。”
“你看你这次考的多差,从年级一百掉到两百多!”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的。”
“我等下给你父母打电话,叫他们督促你。”
顿了十秒。
“好的,谢谢老师。”
鹤羽灭掉手机,习惯性拿起笔。
她写字的速度很慢,心神早已飘到在客厅通话的父亲身上。
“喂,老师您好。”
父亲开了免提,四周很安静,他们的通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到。
“鹤羽爸爸,您好,鹤羽这次模考成绩很差,您看下是什么原因?”
“我看她天天窝在房间里玩手机,晚上十一点还不睡觉!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父亲的声音拔高了八个调,深深刺痛着她。
“哦哦,那麻烦您督促她,马上要高考了,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等下就和她说一下。”
“你们这些做家长的要尽到一份责任。”
“我知道,我看她天天就抓着个手机玩,书也不看!作业也不写!”
……
父亲还在和老师数落她。
鹤羽压着声哭泣,浸湿的纸团落在她脚边。
她没有。
她知道高考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每天都很集中精神去听老师讲的内容,认真做好笔记,即使作业很多,她也从不迟交。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这么说她,明明她很努力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母亲打断父亲的责怪。
鹤羽听着声,赶紧抽了两张纸擦干眼泪和鼻涕,努力平复心情。
“咔嗒——”
鹤羽放下笔,和父亲节四目相对。
父亲看到了她眼角未干的泪和红通通的鼻头。
鹤羽吸了吸鼻涕,避开他的视线。
父亲愣在原地,默了两秒,父亲开口:“……老爸刚才不是骂你。”
鹤羽没应声,喉咙像是有根羽毛,痒痒的,很难受。
“老爸就是看高考快到了,希望你认真努力一点学习。”
“嗯。”鹤羽觉得鼻子有点堵,她又想哭了。
“老爸不要求你考上什么重本,至少你得把成绩保持在现在这个样子。”
鹤羽低着头,泪水已经涌出眼眶,她使劲眨巴眼睛,硬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你写作业吧,老爸不打扰你了。”父亲翻了翻她的书本,“作业那么多,早点写完别玩手机,努力一点。”
“嗯。”鹤羽闷闷地应了声。
“嘭——”
父亲走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抱着自己啜泣,半干的头发拂过她的脸,被泪水浸湿后粘在皮肤上。
她哭了一会儿就停止,擦擦眼泪,重新拿起笔。
鹤羽,不能哭,现在没有时间能给你浪费。
她抽了抽鼻子,颤着手写下一个个不美观的字。
写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还好作业都按时交了。
鹤羽关了灯,爬上床。
她的床紧挨着飘窗,此时她正窝在冰凉的瓷砖上。
鹤羽点进v信,进入和杨潇的聊天界面,打了两个字又删掉。
上滑关闭界面,她还是选择打开一站。
入眼又是一个令讌的剪辑视频,这次她毫不犹豫地点进去。
“你是多肉吗?”
“意思是说你像多肉一样顽强。”
“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这样爱哭鼻子的性格。”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会陪着你,在发泄过后坚强。”
啪嗒——鹤羽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不需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全方位否定自己,你有你的优点,我看得到。”
“你是你自己,不是他人的附属品,不必因为他人的中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一个绝对平等的世界,你会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对待,而你必须学会反抗和拒绝。”
“在你还没有绝对的经验和阅历前,你可以依赖我,但这种依赖不会很长久。总有一天,你会像羽翼丰满的雏鸟一样,去寻找自己的蓝天。”
酸意在鼻子周围弥漫,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鹤羽小声抽咽着,视线里模糊的令讌疲惫不堪,却还翘起薄唇,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
“无论你在哪里,以何种形式存在,我都会找到你。”
“我爱你。”
“或许……我也爱你。”鹤羽小声说道。
放下手机,鹤羽把被子挪到飘窗上,缩成一个球窝进厚厚的被子里。
飘窗是她的小树洞,难过的时候她都会睡在飘窗上自愈。
她闭上眼,努力入睡。
越想睡就越睡不着,压抑自己不去想,回忆也会涌来。
“她一天到晚就在那玩手机!”
“你成绩怎么这么差!”
“再这样下去,你的人生怎么办?”
“咳咳……”鹤羽有个坏毛病,一难受她就想咳。
“咳咳……我没有,咳咳咳……我有在认真学习。”鹤羽咳得剧烈,棉被下小小的她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家人和老师的指责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多肉。”一声轻笑,“你不是多肉吗,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
鹤羽顿住,是令讌。
她摸索着手机,坐起身点进一站。
她想要一点点鼓励和支持,一点就好,足够把她拉出情绪的深渊就好。
首页刷新了两次都没有推令讌的视频,鹤羽索性直接点击搜索栏。
过滤掉游戏录屏和官方pv,鹤羽的的视线被一个标题牢牢吸引。
“你是真神,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莫名的感伤在心里泛滥,鹤羽拉近手机。
那一点微光慢慢驱散她心里的阴霾,画面里小小的人以他的微笑和言语吞噬她内心的自卑和不安。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你都是我的骄傲,所以不用惧怕未来。向前走,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黎明破晓,爱意出巢。
白鹤沾染的尘埃被晨光温柔地舔舐干净,它抖抖翅膀,向阳飞去。
几天下来,鹤羽第一次放松紧绷的神经。
困意突然袭来,她放下手机,面对窗户躺下,一米六的身体蜷缩进一米二的小小飘窗,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右眼眼尾下一厘米处的泪痣微微凸起,长而微翘的睫毛投下阴影,恰巧笼罩住它。
鹤羽很快睡去,晚风把窗帘吹开一条缝,偷溜进来的月光在她勾起的嘴角降落,悄悄亲吻。
鹤羽的心就像一座玻璃鸟笼,敏感又脆弱。
笼里关押的是她从不愿向外透露的孤独和自卑。
被关押的心事和情绪来越多,玻璃做的鸟笼渐渐出现裂痕,也许某天鸟笼彻底破碎,她的情绪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所幸她等来了开门人。
哪怕他们无法相拥。
仍然满心欢喜,满眼是你。
“嘟——”
放在桌边的手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杨潇伸手接住下坠的手机,顺手一划,放到耳边。
“喂。”
胡颖抬手示意同伴安静。
“杨潇,我们这儿开party,你要来吗?”
“不来,挂了。”
“杨大小姐,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呢?”
“给你面子?我不要命了?现在病毒这么危险,你们还到处喝酒,嫌命长了?”
“杨潇你!”
“不说了,挂了!”
挂掉电话,杨潇躺倒在床上。
“胡姐,这杨潇也太不给你面子了!”
“别管她,她一直这样,谁都请不来。”
“哎,胡姐,你说这杨潇不抽烟不喝酒,平常也没见她打架,她到底是怎么当上职高一姐的?”
“嘘,玩就玩,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去再拿瓶酒来。”
“是是是。”
胡颖看了看摇晃的酒液,握紧高脚杯,一饮而尽。
杨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早上鹤羽给她打电话。
这小妞不是热情的主儿,平常不主动找她,她绝对不会出现。
这小妞有心事,但她不说,她也不能去问。
说起来,她们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来不向她透露真实的感情。
即使她们相识十年,她也从来没有见过面具下的她。
很快又到她生日了,送便宜了她过意不去,送贵了她更过意不去。
这小妞跟天平似的,送多少还多少。还啥都往心里藏,喜欢什么一律不说。
每次看她那破费的小表情,她都十分愧疚。
烦人,这次还是成年礼!
杨潇连着翻了四五圈,头发乱蓬蓬地炸开。
唉,就小妞这性格,怕是只有做钟表的师傅才能配上她吧!
杨潇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头发还没吹干,又爬起身去找风筒。
夜里,鹤羽突然梦到什么,不舒服地哼哼,但是没有醒。
平稳地睡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鹤羽看了看时间,还早,今天是周六,不上课。
闭上眼,睡意全无。
干躺了十分钟,她爬起身,把被子挪回床上。
洗漱过后,她习惯性地坐到书桌前。
余光一瞥,瞥到了压在作业下的日记本一角。
鹤羽小心地把它拿出来,最近的日记写于二月九日,今天是二月十一日,昨天忘记写日记了。
鹤羽抓起忘记盖帽的笔,笔尖落在纸上,正要勾勒出一个“二”字,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了笔。
笔尖上移,在二月九日的日记下一行写上“二月九日,这是爱意萌芽的日子。”末尾点上一个爱心。
鹤羽笑了笑,随后开始补十号的日记。
鹤羽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有时是几句话,有时是长长的一封信,全看她写完作业还剩多少时间。
从2023年2月9日开始,她的日记开始频繁与一个人有关。
“今天下了点雨,雨滴乘风飘到我的桌上。看雨滴在作业纸上晕开,不知怎的,有点浪漫。”
“画了一朵玫瑰花,我记得你喜欢密西根碎冰渐变玫瑰来着。”
“倒春寒,可冻了!你那边冷不冷啊?冷的话要多穿点衣服。”
“作业好多,不想写啊啊啊!”
“可是你说你会找到我。”
日记日更到4月27便断了,在鹤羽生日前一天,她要返校了。
鹤羽特地下了游戏,花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更新以及打通教学关卡。
又花了几分钟找到生日设置,输入4月27日,然后退出重登,触发生日祝福。
在强制下线的最后几秒,她看到他眉眼弯弯,郑重地祝福:“生日快乐。”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一个微笑,便被防沉迷机制强行踢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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