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阁庭院深深,东陵王在推敲探测華照皇后的底细,華照皇后也在推敲探测程小砚的底细,悠雅殿上燃起一盘禅香,華照皇后团着锦被,听那把年老的声音细细道来。

    “程小砚,祖籍泰锦城巽宅镇人,世家大族,祖上曾有人官至从一品陆路提督,玄沧一百五十年其父程将军畏罪自杀,程氏一族也被先帝赐以株连九族,一百五十年程小砚继任祭祀一职,一百五十二年程小砚长姐程小熹继任圣女一职,一百六十年春程小砚依天命寻到沈廷煜委任北疆银耀军将军一职,程小砚为人低调从不与人结怨生事,为官清廉也算小有政绩,因此备受东陵王赏识,如今是东陵王身边一等一的进言红人。”

    華照皇后从鼻底深深哼了声:“照这么说就是个孤女,也没甚么家世背景。”

    年老的声音道:“也不尽然,背景是可以更换的,没有背景往往背景更大。”

    華照皇后不满撇嘴:“那她是东陵王的人吗?东陵王愿意倾尽全力护她吗?”

    那声音又道:“两人公事公办是没见有甚么问题,但私交方面就不好说,况且她日日站在东陵王的阵营又时日久远,表象上来看东陵王应该是会护她周全的。”

    華照皇后垂眸没说话,只招手让宫女来换暖炉:“本宫是传国皇后!不信还治不了个她!”

    浅跃成纹的案子告一段落,程小砚听到最多的就是一句话:“恭喜祭祀智破奇案!”

    程小砚不在乎虚名,因此每听一次眉头便锁紧一分,沈廷煜倒比她开怀的多,不几日便将浅跃成纹的事彻底放下,又过几日上奏请东陵王准他回北疆备战黑骑军。

    其实沈廷煜对她的心思她清楚的很,但她无论如何就是迈不出超越自己的这一小步,于是她只能无视他的早请示晚汇报,只能无视他的心心念念带她离开,可沈廷煜又不是个肯先低头的性子,于是两人的关系只能是愈放愈冷愈拖愈僵。

    有天她在宫里闲逛,有位矮胖的公公追上她,喘着粗气道:“祭祀请留步!”

    她顿足瞧着他一跑一晃悠的肥硕身形缓缓道:“这位公公有事吗?”

    跑得气喘的公公拍胸口顺了顺气:“祭祀请留步,皇后陛下有请。”

    在浅跃成纹被瓦解的当口上皇后陛下有请,很显然这不是件值得程小砚高兴的好事,她跟着那位矮胖的公公来到悠雅殿,在殿外等了许久才等到華照皇后的缓步而来,華照皇后缓步面容笑得和蔼慈祥:“本宫近日身体不适经常卧床,都说躺一天发木躺两天发呆,本宫连躺这好些天倒真是有些记忆力衰退,害祭祀久等了。”

    程小砚识时务连忙弯腰叩拜:“天寒地冻是容易受风寒,皇后陛下该好好将养身体。”

    華照皇后皱眉不悦:“祭祀近来为国忧心,一定也操劳过度,也该好好将养身体。”

    程小砚连忙出声应对:“为国忧心是臣的本分,操劳也是应该的,多谢皇后陛下关心。”

    華照皇后的眉头又皱紧了些,程小砚说话的确是汤水不漏:“祭祀家里还有甚么人啊?”

    程小砚拱手垂头,这问题问得简直白痴,她家里还有甚么人,这不是全玄沧人尽皆知的吗:“回皇后陛下,臣家里还有继任圣女的姐姐,和蒙先帝照顾的幺弟。”

    華照皇后故意将声音放大:“哦对了,程将军夫妇畏罪自裁,祭祀姐弟三人便成了可怜的孤家寡人,嗨,你瞧我这脑子,真是人老了便开始不中用。”

    程小砚蹙起眉头:“皇后陛下千岁,怎么会不中用,小殿下还需要您的辅佐呢。”

    華照皇后无语,沉默了好一阵才道:“那祭祀平日除了朝政就没点别的嗜好?”

    “扶乩。”

    “除了朝政和扶乩呢?”

    “洗澡,吃饭,睡觉。”

    “除了朝政,扶乩,洗澡,吃饭,睡觉呢?”

    “那就没了。”

    華照皇后叹口气将手抚了抚额:“你才二十岁便没了人生理想,不玩乐不会感觉闷吗?”

    程小砚据实回答:“回皇后陛下,微臣真的没有恶习也没有玩乐之心,微臣只想为南家皇族尽心竭力打理好朝野内外,微臣只想将青春年华全部奉献给玄沧。”

    话问到这里華照皇后彻底沉默,别看程小砚年纪不大,为人处世说话办事倒是一等一的沉稳老练,这个程小砚真真不是个一般人,沉思了一会又问:“那你和你姐姐,就是咱们美丽又魅惑的紫瞳圣女,姐妹情谊如何呢?”

    程小砚略略躬身行了个君臣之礼:“微臣同姐姐之间的情谊很好,有劳皇后陛下关心。”

    阳光下華照皇后盯着她的眸子很水,却是满目流光的一肚子坏水,话已至此无可言说,她不再说甚么只是悠然抬手示意,要程小砚回转退下。

    金色日头渐渐西移,華照皇后在原地坐了一下午,一直在等心头的烦闷过去,这时看到管事的公公静侯一侧,她问:“木公公怎么了?还有甚么事?”

    木公公小声嗫嚅发话:“祭祀不肯回去还在殿外跪着,说有要紧的话要对您说。”

    華照皇后益发心烦,起身扶着木公公走到殿外,程小砚果然直挺挺跪在殿门口,華照皇后用力揉眉心:“祭祀到底有甚么话不能一次说完!非要跪着等求见!本宫不知你在王爷面前是不是也如此放肆!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本宫的位置!”

    程小砚仍是跪着,面目平静的道:“臣有要紧的话,只能单独和皇后陛下说。”

    華照皇后不堪她的重负,屏退众人冲她吼:“祭祀还是起来说话!免得皇宫里人来人往,人家倒要说本宫不仁义体罚官员!”華照皇后早年间挂了个仁义招牌,程小砚当然从此入手。

    程小砚仍是执意跪着,却将一双冷静杏眼抬起,毫不畏惧看向華照皇后:“微臣晓得皇后陛下为何百病缠身,是因为您的浅跃成纹被王爷连根拔起,您心有不甘所以迁怒于微臣。”

    華照皇后脸色大变,被病容掩盖的威严陡然浮上来:“祭祀说话要有分寸!浅跃成纹与本宫何干!本宫邀你共话家常与迁怒何干!”

    程小砚也色厉内荏:“皇后陛下应该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明智之举,况且这宫里的桩桩件件,也没有一件能逃过您的法眼。”

    華照皇后一顿俯身看她:“那你告诉本宫,本宫究竟瞧见了甚么!”

    程小砚一双眼睛灼灼看向她:“有人对您说愿意保您性命无虞是吗?有人对您说愿意保小殿下继位顺利是吗?可有谁晓得您的日子过得凄苦?就像有谁晓得臣的日子过得凄苦?”

    “你跪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程小砚不答反问:“如果有人对小殿下不利,您一定会有被人一刀剜心的感觉,这正如同如果有人对我姐弟不利,微臣也会有被人一刀剜心的感觉。”

    華照皇后咬紧下唇,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嘶哑:“程小砚!你在要挟我!你想死吗!”

    程小砚迎头接上她的话:“臣不怕死,如果谁敢动我姐弟一根毫毛,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華照皇后退后一步,白皙的双手开始颤抖:“我知道你不怕死……”

    程小砚盯住她仍是丝毫不惧:“皇后陛下迁怒于微臣真是好没道理,其实我爹并无反叛之心,都是先帝怕他功高震主会有谋权篡位之心,所以才要将我程氏一族株连殆尽,永不成族便永无危机,先帝当初是这样想得吧?可是结果如何呢?微臣一心向玄沧,微臣并无外心并无反意,微臣只希望讨玄沧史记的欢心,如此才算是对皇后陛下最大的逢迎。”

    程小砚将身子伏低,声音在悠雅殿上空久久回荡。

    悠雅殿内殿,華照皇后将手收紧衣袖,袖底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对着暗处虚空道:“本宫要瞧一出好戏,戏文的开头是,祭祀程小砚智破奇案喜上眉梢,明日午时驾临圣女阁姐妹相聚,不料圣女提前埋伏欲行刺本宫。。。。。。”

    年老的声音笑意未尽:“老臣愿意听下去。”

    華照皇后笑得眼波泛水,一肚子的坏水层叠无边:“本宫的戏文开头精彩吗?”

    年老的声音笑意加深:“圣女行刺未遂被皇后陛下软禁,祭祀不服上门理论,却发现皇后陛下已经给圣女施了刑罚是吗?”

    華照皇后的眉宇间腾起一股煞寒:“本宫想派你去安排这场戏文,戏文的结局是圣女至死不认罪不服法,刑罚只得愈加愈重。”她的意思表示很明白,兜兜转转的结果就是,要程小砚亲眼见证他姐姐的死亡。

    年老的声音再次亢奋非常:“老臣想知道该用甚么刑罚?”

    華照皇后扬手拉开抽屉,取出个紫藤色的贝壳钻盒子:“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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