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纷争,地方大族的争权夺利,庙堂宗室的尔虞我诈,叶辞风向来不甚感冒。

    他只记得自己临死前,萧家已经在书院与道门的帮助下,定鼎九州,一统天下了。

    旁听了方才萧瑾与洪修齐的对话中,叶辞风脑袋本就灵光,立刻管中窥豹,举一反三,将这些蛛丝马迹拼凑出了当今的天下大势。

    看样子萧瑾的兄长,也就是当今萧家天下的皇帝,多半是个僭君,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通过宫变,杀光了自己所有的竞争者,只留下了萧瑾一个胞弟。

    叶辞风推测,这可能是因为萧瑾性好龙阳,是个断袖,无法绵延子息,对皇帝构不成威胁,所以才在血腥的宫变中,幸免罹难。

    他初入尘寰,来到云陵城,结交的一个朋友,就是萧瑾。

    他原以为萧瑾出身高贵,是朵在和风细雨中长大的娇花,却未曾料到,他谈笑风生的眉眼背后,有着如此曲折坎坷的人生。

    在场众人皆尽眼前一花。

    叶辞风消失在原地,弹指间,出现在洪修齐面前。

    尚未等这位云陵城的头号纨绔反应过来,那枚坠着玉珠的紫绸乾坤袋,已经在他手中被人拿走。

    下一瞬间,叶辞风的身形又回到原地,拍拍萧瑾的肩,将乾坤袋递还给他。

    萧瑾低着头,双眸有几分呆滞,难得失态,泄露出他精心雕刻过的笑脸背后的情绪,晦暗难明。

    不过,他旋即拼凑起自己破碎的神情,将叶辞风的手推开,喃喃道:“叶兄,我是最不缺钱的,你留着吧。”

    叶辞风耸耸肩,将萧瑾的乾坤袋系在腰带上。

    萧瑾最不缺灵石,而他最缺的就是灵石。

    对于他这么个志在逍遥、万事不占身的人,愿意欠别人人情,是件很难得的事——

    人族讲究礼尚往来。欠了人情,迟早要还的。

    这意味着,以后萧瑾的事,他叶辞风管了。

    醉花街的众人,尚沉浸在叶辞风展露神乎其技的震惊中。

    身形不动,能骤然步出十丈距离,还旋即原路返回。

    缩地成寸!

    那可是出窍期往上才能施展的神通啊!

    反倒是云陵城少城主洪修齐,因为常年与境界远高于自己的长辈相处,率先缓过神来,放出元婴期的威压,大喝道:

    “装神弄鬼!不过是学了点‘凌风步’的皮毛,给我将他拿下。”

    被洪修齐这一吼,数十名云陵城的府军,不得不挎刀向叶辞风逼近。

    自三人飞下黄粱居,季渊便被叶辞风压制着,只能安安静静在一旁当壁花。

    眼见一帮凶神恶煞的皮甲卫士,朝他们扑击而来。

    季渊挣了挣叶辞风的手,低声道:“我不杀他们。”

    他没挣开束缚,因为叶辞风大张手脚,直接扑到他身上,母鸡护崽似的将他缠住。

    “徒儿,别怕,师父来救你了!”

    数道厚土符,从叶辞风袖中飞出。一座座土墙,在两人跟前升起。

    披甲府卫的刀斧,刃带厉光,齐唰唰从天劈下。

    刀势摧枯拉朽般,将拔地而起的土墙,尽数劈作飞灰,直直向叶辞风的后背劈砍去。

    叶辞风避无可避,闭上眼,双手双脚仍死死抱住季渊,不让他动弹分毫。

    府卫们劈来的黑金大刀,迅猛如风,离叶辞风仅一指之隔。

    纵使被叶辞风全须全尾的抱住,季渊眼中仍杀机闪现,筋络分明的颈侧,浮现出一抹隐秘的血色魔痕,魔痕似火烧,迅速向脸上蔓延。

    可顷刻间,魔痕又消失不见了。

    迫近他们二人的府卫,被一川汹涌而来的血色剑意长河,冲刷得七零八落,或歪倒,或斜躺在长街尽头,吐血呻''吟,再无还手之力。

    白衣剑修贺迟,踏剑飘临,速度迅如奔雷,直奔大惊失色的洪修齐而去。

    血河剑从贺迟脚下飞出,卷着惊天动地的磅礴气劲。新修好的醉花街,再次被剑芒带出一道数丈长的鸿沟,飞沙走石。

    凭空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洪修齐身前近十道顶阶法宝应声齐碎,毁于一瞬,而洪修齐被飞驰而来的血河剑斩断左臂,鲜血狂喷。

    洪修齐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嘴巴空洞洞地大张着,似乎想要哀嚎,却又嚎不出声音,那绝望的神情,仿佛正亲眼目睹死神降临。

    全场鸦雀毕静。

    只有他的汗水,滴在枣木地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似远犹近,仿佛为他敲响的丧钟。

    站在长街另一侧的叶辞风,松开季渊,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那五张偏门符箓“美人煞”,并不能困住贺迟这样久的时间。

    可白衣剑修一直未现身。

    叶辞风早就猜测,贺迟应该在楼上袖手旁观,之所以迟迟不出手,就是在试探他们情急之下,是否会露出破绽。

    特别是季渊,竟然能让煞气没来由地退避三舍,分明死相毕露,却又突然生龙活虎起来。

    他身上的一切都太过反常,贺迟作为常年与魔族过手的剑门关弟子,心存疑虑也算意料中事。

    其实叶辞风自己对季渊的体质,也还没什么头绪,但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研究,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在贺迟面前露出马脚。

    所以他刚刚才会非要全力压制住季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其中顺带偷吃季渊豆腐,一亲芳泽的意图占了几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断你一臂,小惩大戒,望你从此以往,三思而后行,不要再犯倚贵欺贱,恃强凌弱的恶习。”

    贺迟立于洪修齐的跟前,单手运气,点穴止住了洪修齐左臂狂喷的鲜血。

    洪修齐满眼骇惧之色,浑身抖成筛子,在残砖断瓦中抽搐不止,身下漫溢出一滩黄水。

    从来英明神武、说一不二的云陵城少城主,竟然被吓尿了。

    叶辞风啧啧称奇,不愧是常年在关外经历生死杀伐的剑修,出手毫不留情,一击制胜,确有他剑门关的风范。

    “你心上人动起手来,可有点瘆人啊。”叶辞风扭头向萧瑾道。

    萧瑾道:“年轻一代中,本就数他最强。在书院的锦绣榜上,他已经蝉联了两年榜首了。”

    叶辞风难以置信问:“蝉联两年榜首?两年之前,有比他更厉害的?”

    萧瑾目色不自觉暗了暗:“……两年之前,他尚在剑门关,没有入京。”

    叶辞风托着脖子,睇着白衣剑修俊挺的背影,道:“我感觉,他适才是生气了。出手委实重了些,少城主分明罪不至此。”

    萧瑾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剑门关,心性愈是坚定,便能引愈多的煞气入体,实力就越强。他尚及冠没几年,就可操纵血河剑与北冥大魔交手,有渡劫期的战力。定然是冷血无情之人,才能承受煞气贯体所带来的负面情绪。”

    萧瑾所述的剑门关功法特点,其实叶辞风一清二楚。

    因为《长空剑诀》本就出自他手,是他融汇儒释道之所长,从而使得三教合流,亲笔挥就的剑谱。

    煞气本是由世间一切冤苦哀怨之气集聚而成。若有生灵不幸沾染上,被煞气侵夺心窍,攻占灵台,从此之后,为怨憎会贪嗔痴等邪念所操控,实力突增,却会成为只知杀戮的劫兽。

    叶辞风反其道而行之,平素将满含负面情绪的阴煞之气,提炼成只携带杀意与怒意的阳煞之气,储存于半仙兵中,对战之时,再引剑身中的阳煞入体,方可陡然提升战力。

    这好像是他受了谁的启发,而创造出的心法,使得剑门关的剑修即便修为不高,只要心性足够坚韧,能抵御煞气侵蚀心窍,便能获得远超同侪的战力。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随时面临着被煞气反噬的危险。

    一旦心窍失守,就有可能成为一滩被煞气操控的行尸走肉。

    方才某一瞬间,叶辞风便察觉到了,贺迟有失控的危险。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洪修齐对你出言不逊,才出剑斩了洪修齐的左臂?”

    叶辞风挑眉问萧瑾。

    “匡扶正义而已,叶兄想太多了。”

    萧瑾苦笑道:“倒是叶兄,单单以炼气士之姿,便能在两名元婴修士面前,探囊取物,真真是让在下佩服。”

    叶辞风摆手道:“唉,我修为不济,只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不足道也,不足道也。”

    正值两人交谈之际,一位身披黑甲的魁伟大汉,驾云而来。

    被贺迟一剑劈得落花流水的云陵城府军,如同看见了救星,当即整装立正,向来人行礼。

    “属下见过洪都统!”

    赶来的中年男人,肌肉虬结,满脸的络腮胡,正是此前挨了慕云两拳头的云陵城大都督、渡劫期修士洪城。

    见了眼下光景,洪城此时的脸色比此前还难看,将独臂的洪修齐一把扯到自己身侧。

    洪修齐终于见到家中长辈,浑浊双眼登时恢复神采。

    他惊魂初定,二十多岁的人,竟一面嚎啕大哭着,一面紧紧抱住洪城的腿,痛骂贺迟,“大叔公,你可要为孙儿做主啊!把那披白皮的贱种孽障,给我劈了,剁成肉泥!!我要拿他喂狗!!!”

    云陵城大都督冷眼看着侄孙空落落的左肩,听着他不堪入耳的叫骂,脸色已黑如锅底,与他那一身光华沉敛的黑甲相映成趣。

    贺迟上前半步,骇得洪修齐挪着屁股往后躲,不敢再骂正主,只得转而攻讦正主身后的萧瑾:“萧瑾你个没卵的贱狗——有本事你啊啊啊啊!”

    没等洪修齐叫嚣完,一柄血光淋漓的剑,插进他大腿根''部,剑身没入了他的腿骨。

    见自家侄孙遭袭,魁伟大汉洪城大喝一声,握住血河剑的剑柄,脸色涨红,憋足了气,身上甲胄铿锵碰撞,手臂肌肉隆起,才将这柄由一洲江水炼制的仙兵,从洪修齐鲜血淋漓的腿部拔起,飞掷而去。

    “小剑仙,即然我已来此,洪家的小辈不知事,我自会教训,还轮不到你出手。”

    洪城冷冷觑了一眼贺迟,伸出大手运转灵气,将洪修齐大腿根伤口内的煞气驱走,粗鲁地往上拍了一张膏药。

    血河剑从天边飞回,啪的一声被贺迟握在手中,磅礴汹涌的煞气,源源不断涌入贺迟体内。

    贺迟须发皆张,阒黑瞳孔,顷刻化作猩红之色,侧脸爬满魔痕,气势力逼渡劫期的洪城。

    他不置一词,似乎准备直接开打。

    “若是洪家真有家教,你们少城主也不至于成今天这副模样。你早干嘛去了?”

    叶辞风躲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又是何人?”

    洪城声音隐隐有轰雷之势。

    叶辞风浑然不惧,无辜道:“在下只是个忍不住多说两句的路人。今日之事,的确是你们有错在先。”

    “大叔公,你要为我做主啊!!”

    又被贺迟扎了一剑,已狼狈至极的洪修齐不敢再骂了,只单手抓着洪城的胫甲给自己喊冤。

    他的大叔公洪城与气场全开的贺迟对峙半晌,微微叹了口气,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沉声道:“孽障,还敢嚎?!快先跟剑门关小剑仙赔礼!”

    本以为找到主心骨的洪修齐,被他叔公踹到贺迟脚边,神情错愕,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半晌蹦不出个音来。

    洪城略略躬身,向贺迟抱拳:“小剑仙,我大哥子息单薄,膝下只有这一个嫡孙,平日里宠任惯了,性子乖张跋扈,今日闯下这祸事,我身为长辈,有失于管束之过,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一位陆地神仙亲自向他赔罪,即便贺迟再如何铁面无情,也只得颔首应下。

    “他讪谤君上,妄论朝政,论其罪状,理应当诛。”

    贺迟睇了一眼在他脚下匍匐的洪修齐。

    洪城许是心中憋屈,无处发泄,又踹了他侄孙一脚:“孽障,还不快多谢小剑仙的不杀之恩?”

    洪修齐那塞满茅草的脑子,总算咂嚒清楚,他今日是惹到连他们家这江南第一氏族也摆不平的硬茬了。

    洪修齐面如死灰,伏在地上,向贺迟拜了一拜。

    贺迟侧开半步,不愿受礼。

    这碰巧让站在他身后的萧瑾三人,生生受了这江南第一纨绔的叩拜大礼。

    一礼即毕,贺迟长身玉立,冷眼觑着洪修齐,竟不依不挠道:“磕头怎么不说话?”

    洪城将狼狈至极的侄孙丢至自己身后,寒声道:“还请小剑仙适可而止。云陵城周遭惊现魔族踪迹,多个村落遭毁,小剑仙想必正是奉命为此事而来,目今却在城中逡巡不去,可否算是擅离职守?”

    未等贺迟说话,叶辞风抢先开口,紧张道:“魔族现身,多个村落被毁?敢问其中可有桃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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